不折枝

微博id渊底憎恶的纯白(不要关注),wid同名。如果你喜欢,评论红心蓝手plz(´•ω•̥`)

【红蒙】俄亥俄州的天使

*灵感来自于网飞新剧《俄亥俄州的魔鬼》

*微恐


砰!

自厨房传来的巨大声响惊醒了睡梦中的梅迪奇,他正处在宿醉的猛烈头痛之中,光芒争先恐后地挤进他的眼中,照进铁灰色眼睛的深处,而太阳穴正在灯光的刺激下一跳一跳地做痛。头顶的灯管近乎不近人情地散发着光芒,他不得不呻吟一声,拨开压在身上满是酒气的衣服,赤着脚踩上地板。冰冷的瓷砖几乎黏住脚底的皮肤,拖鞋则在夜晚的狂欢中不知道被甩去了什么地方,他只能像刚得到了腿的美人鱼一样忍着刺痛踮着脚跑去玄关的鞋柜那重新拿一双。

等他套上了新的鞋走到厨房寻找着巨响的来源时,那只撞碎了窗户玻璃的乌鸦已经没了气息,它眼睛周围一圈的白色绒毛被血浸没成了深红的颜色,四处乱蹬的爪子在新刷了漆的橱柜上留下了一道道凌乱的划痕,折断的脖颈歪斜着耷拉在一边,令梅迪奇想起那些应该摆在柜台里展览的艺术品,而它的那双失去了光芒的双眼依然半睁着,倒映着梅迪奇有些错愕的表情。

他伸手把死去多时的乌鸦提着翅膀拎起来,被撞出一个洞来的玻璃窗向房间内汩汩灌入着冷风,明明是盛夏的夜晚,他却感觉自己赤身裸体地站在冰川上,背后的黑暗中好似有一道视线正停留在他的身上,但他知道自己的身后只有无尽安静的黑夜,直到把乌鸦的死尸丢进院子的垃圾桶里,这种幻觉才有所缓解。晚风像只温柔的手拨动了一下梅迪奇的长发,他回过头,看到的却只有自己家散发着暖黄光芒的夜灯,不知为何他打了个寒颤。

这是他来到这座位于俄亥俄州深处的小镇并在这里定居的第一个夜晚。


喊阿蒙起床是一件既费心又费力的事,通常需要做到三点,那就是稳准狠。稳在掀被子的手不能抖,准在要精准揪住他想钻回床铺里的睡衣衣领,狠在对他的抱怨撒娇耍赖要毫无共情心。

等把挤好牙膏的牙刷塞进连眼睛都没睁开的阿蒙嘴里时,也差不多该到了梅迪奇上班的时间。他对着镜子扣好西装内衬最顶端的一颗扣子,阿蒙正打着哈欠从浴室里出来故意把脚上的拖鞋踢得作响,嘴边还挂着点没洗干净的泡沫。梅迪奇已经懒得去帮他纠正仪容问题,反正除非阿蒙的生父、梅迪奇的老板正看着,一般来说他也不会注意这些小细节,阿蒙是个正常的人类男性,也不需要被当成没见过世面的小公主来养,更何况他已经成年了,按照美国的法律来说一切都应该自己能够处理好一切了,而不应该由他这个没有法律抚养义务的成年人继续照顾。尽管他们已经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一遍,就差一场通知所有亲友都该来参加的婚礼,而没有的理由是他们都对在教堂里向对方宣誓的行为没有半点兴趣。

“我讨厌三明治,梅迪奇。”

说话的时候阿蒙再次打了个哈欠,睡衣的衣领就像他现在的状态一样耷拉在他的脖颈处,露出苍白皮肤上的一点情爱痕迹。他像还只有十岁那样一边抱怨,一边像只玩弄猎物的乌鸦那样把盘子里的三明治切碎、捣烂,再挤上番茄酱,让梅迪奇看一眼就失去了所有的食欲。

“吃吧,小乌鸦,我可没时间给你再单独搞一个你喜欢吃的,而且我记得我教过你别拿食物玩乐。”

阿蒙更不乐意了,他叉起一块三明治的碎片,看起来极不情愿地塞进嘴里。明明是他自己把这些食物弄成了这幅惊悚模样,梅迪奇隔着咖啡散发的热气凝视着阿蒙的表情,为了避免一场早餐时间没意义的争吵,他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阿蒙果不其然没有吃完他的早餐,仅仅几口以后他就把刀叉一丢不肯再去碰盘里形状凄惨的三明治,梅迪奇也懒得惯着他,反正他能安全活到成年就说明他能照顾好自己。

早餐时间终止在手机闹钟定时定点提醒梅迪奇去上班,而阿蒙要去他的大学报道的提醒声之中。关上门之前梅迪奇的视野中再次出现了阿蒙那盘被他切碎的三明治,面包的碎片裹着番茄酱的样子让梅迪奇想起了那只撞断了脖子而死的乌鸦。

他看向院子里只露出一角的垃圾桶,仿佛闻到了乌鸦尸体腐烂所散发出的腐臭味,混杂着空气中漂浮的水汽。

等下班回来就处理掉那只乌鸦的尸体好了,他在听到阿蒙关上车门的声音后做出了如此决定。


一、

邻居的女人正在修剪她的玫瑰,阳光落在她右眼佩戴着的单片眼镜上衬得她的容貌愈发姣好,如果时间再向回拨个十年左右,梅迪奇大概会上前搭讪两句,然后与她一起共度一个美妙的夜晚。只可惜他现在已经被阿蒙折腾地没了脾气,在工作和育儿(大概)的双重压力之下他早就不像大学刚毕业那会儿有精力。

注意到新搬来的邻居经过的女人停下修剪玫瑰花枝的动作,她礼貌性地向梅迪奇露出一个微笑,微卷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向后滑到了后背,露出一小块白净的皮肤。梅迪奇愣了一下,很快也点点头作为回应,他头顶的电线杆上落了一排乌鸦,黑色的鸟类挤在一起密密麻麻,生长着白色花纹的那一面齐刷刷地面对着下方的梅迪奇,又在他察觉到视线抬头看回去时一哄而散,拍打着翅膀只落下几根在半空中慢慢飘落的鸦羽。

几根漆黑的羽毛掉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像是感到头晕那样,梅迪奇晃了晃脑袋。奇怪,我之前在想什么来着....他捂着额头,目光再次落在拿着剪刀继续修理树枝的邻居身上,有着微卷黑发的宽额头男人按着一边的单片眼镜,背对着他打理玫瑰花丛的背影让他想到了阿蒙,但阿蒙没有那么高也没有那么瘦,好像风一吹就能被吹跑一样。不,他以前确实是这样的,但和梅迪奇同居以后至少脸被梅迪奇喂得有了些血色,不再像是刚从后花园里爬出来的僵尸那样苍白了,那不是阿蒙。梅迪奇再次晃了晃脑袋,把隐隐作痛的感觉归结于之前的宿醉。

他抛下这份怪异与违和感,将肩膀上的羽毛掸落在地面上,快步走回家里关上了门。

在路过厨房看见窗户玻璃上的洞时他才想起来院子的垃圾桶里还有一具等待处理的乌鸦尸体,他极不情愿地放弃了把还在学校度过他美好学院生活的阿蒙抛之脑后立刻倒在床上睡觉的想法,拿上了垃圾袋打开通往庭院的大门。

掀开垃圾桶的盖子后他没有闻到预想之中的动物尸体的腐臭味,倒不如说里面干净的要命,仿佛折断了脖颈的乌鸦就像是梅迪奇的一场梦,只有玻璃碎片证明着那不是他喝多了产生的幻觉。

难道是阿蒙走的时候丢的?梅迪奇皱起了眉头。阿蒙很少会主动帮他什么忙,甚至他不添乱就是在帮梅迪奇最大的忙了,梅迪奇更愿意相信是他自己半夜梦游的时候丢弃了乌鸦的尸体,但不论真相究竟如何,垃圾桶里确实干净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

他盖上垃圾桶的盖子,不再去思考究竟是怎么回事就这样转身回了房间。


二、

阿蒙端着杯牛奶挤到了梅迪奇的身边,他们肩膀挨着肩膀、背靠着沙发正在观看一部阿蒙从储藏室的角落里翻出来的恐怖片录像带,录像带的表面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直到梅迪奇拿手擦了擦表面才发现这东西恐怕存在历史比阿蒙都要古早。

电视屏幕上的极地里正在进行一场紧张刺激的心理博弈,阿蒙靠在梅迪奇肩膀上喝着牛奶时不时点评一下他的想法:“如果我是那个怪物,我会再装得更像一点。”

梅迪奇对此的评价是一个白眼,与此同时沸腾的血液让屏幕上的人们乱作一团,他们惊恐地看着上一秒还与自己说过话的人在抽搐之中化为扭曲的怪物,用可怕的模样在地面上爬行最终被火焰焚烧成灰烬。电视里橙红的火光映射在梅迪奇的脸上,为他的面容镀上一层略显冷漠的微光,而阿蒙则看得津津有味,就像他们不是在焚烧怪物而是在开烤肉派对一样。

故事在两个无法辨别对方是否已经被未知生物替换的主角们的对视中结束,向下滚动的制作人名单上纯黑的背景倒映出了沙发上梅迪奇和阿蒙的脸,“没意思。”阿蒙咽下最后一口牛奶,把玻璃瓶推到了一边的地板上。

“不是你要看的?”

“可是就是很没意思。”阿蒙撇撇嘴,比起评价电影更像是在和梅迪奇抬杠。这部电影的年代有点太久远了,特效确实有些差强人意,但影评却依然随着年份的变更而水涨船高。尽管梅迪奇一向对这种类型的电影不怎么感兴趣,但至少比那些血肉横飞单纯恶心人的血浆片要有意思的多。

“那你评价一下到底是哪个部分不合你的心意了,小乌鸦?”

阿蒙似乎被这个问题难倒了,他短暂闭上了那张像只乌鸦一样聒噪的嘴,偏过头去看身边的梅迪奇,嘴上还沾着一圈牛奶的痕迹,梅迪奇伸手,用拇指帮他擦去了这一圈可笑的奶胡子。然后梅迪奇听见了他还带着不是特别确定的疑问口气,“....大概是怪物的造型吧?”

梅迪奇再次翻了个白眼,因为这句话实在像是没话找话,鸡蛋里挑骨头。“哈、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这部电影的年龄恐怕比你还大,你却挑他造型设计方面的毛病。那你觉得怎样的设计才能让你满意?”

阿蒙像只生气的河豚一样鼓起了脸颊,引得梅迪奇哈哈大笑,阿蒙凑过来想堵住他的嘴,他们在沙发上缠斗了一会儿,然后双双滚到了地毯上。

阿蒙骑坐在梅迪奇的腰上,他的手掌撑在梅迪奇脑袋的两侧,带着暧昧的笑容缓慢地俯下身....梅迪奇伸手按住了他的后脑,他们的呼吸相互交融喷吐在对方的脸上,他透过阿蒙纯黑的眼瞳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就像一抹融入了黑暗中的火焰一样炽热与醒目。占有欲在这一瞬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们互相亲吻着彼此,梅迪奇的手指顺着阿蒙睡衣的下摆慢慢抚摸上去,拨开了那些遮挡住他小腹的布料。

砰!

就在他们要更进一步时,厨房的方向传来了巨大的玻璃碎裂声响,梅迪奇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不得不中断了手上的动作,而阿蒙不满地咕哝了一声,也抬起头看向厨房的方向。

梅迪奇的眉头跳了跳,只觉得这种场面尤其眼熟,他一把推开坐在自己身上的阿蒙,换来一声更加不满的抱怨和带着些许嘲笑意味的笑声,他抱着枕头滚到地板上,上一秒还在抱怨梅迪奇的粗鲁举动下一秒就枕着手臂对着梅迪奇眨眼。

“你约了别人?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还害得人家要走窗户进来。”

对于这种程度的挑衅梅迪奇连理都懒得理,他略显烦躁地揉乱了一头火焰似的长发,起身把阿蒙的笑声甩在身后。

厨房在客厅的另一侧靠着庭院的位置,客厅没有开灯,梅迪奇在黑暗中摸索到了开关,按下去却没有预想中的光明出现,他烦躁地又按了两下,把开关按得啪啪作响,但头顶的灯就是不肯如他所愿地亮起,他只能被迫放弃。但厨房还隐隐亮着灯,看来不是停电的问题,黑暗也没什么,他并不怕这些,即使是在陪阿蒙一起看了恐怖片的现在也是,只是摸黑难免会撞到家具,就比如现在他的腰就狠狠撞在了桌角上,疼得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一边揉着腰一边走进厨房,果不其然看见了窗户玻璃“再次”破了一个洞,玻璃碎片凌乱地洒落在地板上,但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了。没有石头、没有飞溅的血迹、没有歪着脑袋的乌鸦尸体、没有任何他能想到的东西,就好像这些玻璃是自然破碎的一样。

梅迪奇蹲下仔细查看了一下地上的那些玻璃,从碎裂的方式来看显然是有什么东西从外面打破了玻璃,但无论他看的有多仔细,地面上还是除了玻璃以外就别无他物了。他头顶的灯光应景地闪烁了两下,像是熄灭前的最后警告,梅迪奇刚要站起来,一双手臂便从他身后越过他的肩膀,环住了他的脖颈。

梅迪奇下意识按住这双手,摸到的却是漆黑浓密的羽毛,还有一些液体,在闪烁的灯光下他看见自己的双手上浸满了鲜红的血液,那些还带着温度的液体顺着他的指缝向下,滴落在地板上晕染开一份醒目的红。

“你的客人呢,梅迪奇?”

阿蒙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梅迪奇转过头,看见阿蒙的脖颈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歪曲着,骨头的碎片刺破了他薄薄的一层皮肤,血管与肉从横截面暴露出来,甚至还在鲜活地鼓动着。

看起来就像那只撞断了脖子的乌鸦。


梅迪奇猛得睁开眼,在一片黑暗之中坐了起来。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靠在床头发了会儿呆,刚刚阿蒙脖颈折断的模样还历历在目,真实得不像一个普通的噩梦。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偶尔划过天空的闪电为卧室的陈设镀上了一层惨白的光芒。他在黑暗中拿起手机点开和乌洛琉斯的聊天框,输入了一段文字发送过去:“大蛇,问你个事,被乌鸦的恶灵缠上该怎么解决。”


很快乌洛琉斯就回了个“?”


三、

梅迪奇在乌洛琉斯的建议下找到了这座城镇上唯一的教堂。

这座哥特式的教堂是这个不大的小镇里最显眼的建筑,梅迪奇在这栋建筑下抬起头,看见高耸入云的尖顶一直向上刺破了天空,像个宏伟的巨人一样矗立在这里向地面投下一片阴影。

梅迪奇其实并不信这些,也连自己都觉得所谓的“乌鸦恶灵”幼稚得可笑,但最后他还是来了,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好像从车上下来就已经来到了这里,连路途上的记忆都像蒙了层薄雾一样模糊不清,他只能归结于这也是乌鸦恶灵在作祟。

他上前一步,教堂的门此刻关得紧紧的,在宏伟的大门旁只留了一个木制的小门,门旁的墙壁上贴着教堂的营业时间,梅迪奇看了眼手表,确定现在处在营业期便上前敲了敲门。没过一会儿,小门就打开了一条缝,一只骨节分明皮肤白嫩的手按在门板上,很快从门后钻出了一个打着哈欠的卷发修女。

“有什么事吗?”

修女揉着眼睛,一副刚刚睡醒的慵懒模样,一头卷发柔顺地铺在头纱之下,宽额头与黑色的瞳孔让梅迪奇想到了阿蒙,又是阿蒙,他忍不住不耐烦地咋舌。

“....没什么,只是来参观一下。”

果不其然,修女用一种看精神病人的目光看了梅迪奇一眼,毕竟很少会有人大早上不睡觉跑来教堂参观,但她很快让开身体,示意梅迪奇进来再说。梅迪奇跟随她走进教堂,身后的木门砰地一身隔断了他与外界的联系。

教堂内部的空间很宽阔,但梅迪奇意外地没什么观赏的心思,他的注意力都在面前的修女身上。原因还是她太像女版的阿蒙了,只不过右眼的位置空空荡荡,似乎少了点什么关键的东西,梅迪奇的思维好像再次缺了一块。

修女回头看了他一样,她伸手捏了捏右眼眶的位置,对梅迪奇微笑了一下,“神父有事出门了,现在只有修女们在,还有教堂内禁止吸烟,麻烦你配合一下。”

梅迪奇刚要拿出烟的手顿住了,悬在半空不上不下然后尴尬地放下。修女带他走到了中厅的位置,指指左右两边摆放着的以供信徒听经用的椅子,没等梅迪奇做出什么动作,她便自己坐了下来,双手交叠看似虔诚地闭上了眼,像个石雕一般停止了动作,任凭梅迪奇怎么看都没了动静。

梅迪奇再次看了眼祈祷中的修女,教堂的内部比他想的要普通一点,虽然依旧宏伟和庞大,但至少不像巴黎圣母院或者别的那种需要昂贵门票才能进入的教堂那样夸张,他也没什么逛一逛这里的心思,索性在修女身旁坐下。他的手几次摸到了口袋里的打火机和烟盒,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而是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整个中堂陷入了一种绝对的静谧之中,没有任何声音,他感到了久违的平静和放松,如果忽略这里的诡异的话。但这种安静很快就被笑声与脚步声打破,梅迪奇睁开眼,看见几个说笑着的修女们在他面前走过,修女们不知说到了什么,一齐发出清脆的笑声,片刻后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她们一齐转过头来,保持着笑容注视着他。梅迪奇注意到,她们长得一模一样,与他身旁坐着的修女同样都是一头黑色的卷发、略宽的额头与消瘦的脸颊,黑色的眼睛让他想起会站在电线杆上盯着他看的乌鸦们。她们像打量什么新奇物品一样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互相打闹着跑远了。

“祂不让我们告诉你,但那样就会很没意思了。”

身边的修女睁开了眼,她微微偏过头,打着卷儿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在肩膀上,与落在她肩头的头纱一起被她拨至后背。

“祂是谁?”梅迪奇问,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个认真聆听路边骗子的刻意占卜的冤大头,但他依然还是选择问了出来。

修女像听见什么好笑的事那样笑了起来,她伸出手捧住了梅迪奇的脸,向他的位置挪动了两步,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梅迪奇可以从她漆黑的眼瞳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当然是阿蒙。”修女说,与此同时,她的额头触碰到了梅迪奇的额头,梅迪奇感受到一个像羽毛一样轻柔的吻落在了他的唇上,但干净地不含任何欲念,就好像这个吻只是单纯起到了仪式的作用,他甚至还有心思分心想一下这算不算是被迫的出轨。很快这份想法就从他的脑中消失无影,而修女愣了一下,咯咯地笑了起来,她捏了捏右眼的眼眶,如同恶作剧得逞那样眨了眨眼睛。

“现在,我们把记忆归还给你,但可不要告诉祂是我们给的,梅迪奇。”

“至于为什么.....”修女的手指抵在了他的唇面上,就像只古灵精怪的乌鸦那样歪过头,“你期待我做什么回答呢?当然是因为很有意思。”


四、

梅迪奇开着他的车在加油站停了下来。

这座加油站是他开了五百公里的路后在油箱开始报警以及他开始后悔请了个假期拒绝了乌洛琉斯同行的提议来一段一人旅行这个想法后唯一遇上的建筑物,他已经看够了这些放在美国西部片里应该会很受欢迎的荒野风景和风滚草,现在急需一些人类文明的接济。即便这个加油站看起来破败不堪,路牌上的霓虹灯奄奄一息地闪烁着,最后一个字母上甚至结满了蜘蛛网。

梅迪奇驾驶着车辆停靠在一座自助加油机旁,这里甚至没有一个工作人员在,还要他自己打开车门下来加油,但挂着锁的便利店大门旁停着一辆自行车,看起来崭新,车篓里面放着个鸟笼,白眼圈的乌鸦在里面徒劳地转着圈,与梅迪奇对上了视线。

“你很喜欢我养的乌鸦?”

一个穿着老式邮差制服的男人不知从哪冒出来打断了他与乌鸦之间的对视,看起来他是自行车与乌鸦的主人,笼子里扑腾的鸟类在看见他之后就不再扑扇着翅膀企图拆了笼子,而他的腰间挂着一串钥匙、一只黄铜的怀表和一个看起来是用来装信的腰包。

“而且你看起来是新来的。”

邮差背着手打量了梅迪奇一眼,用一种看怪物或者说疯子的眼神盯着他看,“这里很久没有人来过了,除非是那些喜欢研究宗教的学者。”

“宗教?”梅迪奇皱起眉,他想要点一根烟,与当地人的闲聊永远不缺钱烟草,但摸到一半他想起来这里是加油站,只好尴尬地放下手。“可惜了,我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看出来了。”邮差做了个不怎么可惜的表情,他看起来依然对梅迪奇充满了兴趣,他甚至上前两步,主动拉进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梅迪奇这才注意到,他看起来也不过是十多岁的样子,脸上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好奇,也许是因为梅迪奇是他口中少见的“外来者”,但其中又好像夹杂着一些令人不太舒服的东西。他背着手围着梅迪奇转了个圈,像只好奇的乌鸦,用审视的目光将他前后左右都打量了个遍,就连头发的最末端都不放过,看够了他才偏过头,继续没说完的话题:“所以你为什么来?我都以为这里不会再有活人来了。”

“停一下。”梅迪奇不耐烦地伸出一根手指,抵住邮差凑过来的额头,他未被黑色微卷的头发遮住的额头有些宽,却正好方便梅迪奇抵住推开,他总是用这招对付那些比他年纪小又矮上许多的家伙,比如艾因霍恩,比如索伦。“别误会,我只是偶然路过这里,对你们这里有什么学术价值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且我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是哪,也没兴趣。”

邮差被他按在原地,好像放弃了再凑近打量他的想法,他逛逛脑袋甩掉了梅迪奇的手指。这时自助加油器发出了“滴”的一声提示梅迪奇油已经加好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拔掉了油枪塞进机器上,没有要再多和邮差废话什么的意思直接拉开车门回到了驾驶座上。

“你打算走了?”邮差趴在他驾驶座的车窗上向里面探头探脑,等看够了,他伸手把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名片丢在了梅迪奇的腿上,梅迪奇看了一眼,上面没写名字和住址,只有一串电话号码。顶着梅迪奇带着疑问的注视,邮差耸了耸肩膀:“如果你需要导游可以随时联系我。”

“哈、”梅迪奇从鼻子里呛出一声嘲笑,他的目光轻佻地顺着邮差的脸一路下滑,一直没入他衣领遮挡住的锁骨,邮差的衣服虽然严严实实,却依然能看出眼前这人浑身上下都没两斤肉,除了这张脸以外哪里都不符合梅迪奇的审美,所以他只看了一眼就没什么兴趣的收回目光,“如果你不说,我还以为你在这里拉客,找别人吧,我没兴趣在这里停留过久。”

“你都没开到镇上,怎么就能断定一定没有兴趣?”

“随便你怎么说吧,我赶时间。”

“好吧,”邮差看起来有点失望,但很快换上了他们刚见面时的笑容,他说:“但我还是要欢迎你来到阿蒙县。”梅迪奇皱起眉,他从没听过附近有这样一个奇怪名字的县城,也很确信地图上没有这一块地方。也许早个十年这种事不算奇怪,但现在已经是卫星导航时代了,由这些精密仪器绘制的地图很少会出现错误。

但他的疑惑只出现了一瞬就立刻想是被一只手擦除了那样消失在脑海里,而窗外的邮差伸手捏了捏他佩戴着的单片眼镜,对着驾驶座的梅迪奇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阿蒙县里有阿蒙出没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阿蒙是谁?”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梅迪奇皱了皱眉头,神经病三个字在他的嘴里辗转两下,最后还是没有吐出来。他把指尖夹着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关上了车窗把邮差的笑容也一并阻挡在外面。

发动机的轰鸣声很快响起,他开着自己的爱车扬长而去,在后视镜里他看见停留在原地的邮差拨弄了一下右眼佩戴的单片眼镜,但很快他就将这段对话遗忘在了脑后。

而邮差的名片也很快被他揉成了团,随手丢进了烟灰缸里。


梅迪奇在短暂的眩晕中找回了神智,睁开眼还是教堂的宏伟的天顶,天使们簇拥在神的周围,在一众纯白的信徒之中有一个黑发的天使与一个红发的天使尤为显眼,祂们一位侍立在主的身侧,一位在主的身前。主面容悲悯,用慈祥的目光注视着众生,壁画上的所有天使们都在注视着主,只有黑发天使的脸朝向着主身后的红发天使。

他还想看更多天顶的壁画,但一张熟悉的脸挡住了梅迪奇的视线,是阿蒙,他后知后觉地感到后脑枕在了谁的大腿上,从这能清晰感知到骨头的程度上来说可以判定他正睡在阿蒙的腿上。

“你醒了?”

明明都已经对上了视线,阿蒙却还是要装模作样地问他一句,他的手指抵在梅迪奇的肩膀上轻轻推了推,示意他醒了就快点坐起来。

梅迪奇没理他,他翻了个身侧过身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转头的时候看见的不是教堂木质长椅的椅背,而是像乌鸦一样被浓密漆黑的羽毛覆盖住的翅膀。没等他多想什么,这些翅膀就抖动了两下,主动扬起来,被阻挡住的阳光便穿过这些羽毛的缝隙落在梅迪奇的脸上。

翅膀的主人不用想也知道是阿蒙,但梅迪奇懒得再多想写什么,被归还的记忆让他的头还隐隐作痛,嫌阿蒙的大腿太硌人,他甚至主动把手枕在脑袋下,就这么闭上了眼。

阿蒙等待了一会儿,梅迪奇却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就好像过去的那么多清晨里他们重复了无数遍的日常,这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清晨,他....新奇地眨眨眼,伸手戳了戳梅迪奇的脸颊,得到了一个不耐烦的挥手驱赶。

“你没什么想问的吗,梅迪奇?”

“别打扰我睡觉,小乌鸦,我不像你一样无所事事,我要是迟到了,你爸可是会扣我的工资。”

阿蒙哑然了一瞬,祂不服气地鼓起了脸颊,手指在梅迪奇的脸上划了两圈,好像是在琢磨趁祂睡觉的时候做点什么恶作剧。但最后祂还是乖乖地收拢了从后背延伸出来的三对羽翼,将自己与梅迪奇容纳进了阳光照射不到的阴暗中。

这只是这里无数个早晨里一个最平凡不过的日子,仅此而已。

Fin.


评论(2)

热度(40)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